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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雾气还没散,王家坳的炊烟已经一缕缕升起来了。李娟正蹲在灶台前添柴,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细纹,锅里的红薯稀饭咕嘟着,香气混着院子里金银花的甜味飘出去。院门外传来二丫清脆的喊声:“娟婶!张叔从镇上捎信来啦!”

她手一抖,火钳掉在地上。张叔是丈夫王强在城里的工友,上次捎信还是半年前,说王强在工地上摔了腿,让她别担心。这次……她擦了擦手,快步迎出去,信纸在手里攥得发皱:“强子让你带娃去城里,他……他找了个新活儿,能安顿下了。”

李娟愣在原地。她以为这辈子就守着这个小院过了:照顾公婆,种三亩薄田,看着儿子小石头从蹒跚学步长到背着书包上学。可现在,丈夫要带她们离开这个住了半辈子的地方。她摸了摸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,像极了小石头刚出生时,她偷偷抹在他脸颊上的奶水。

收拾行李那天,邻居刘大娘拎着一篮土鸡蛋过来,拉着她的手抹眼泪:“到了城里要是受委屈,就回来,大娘的炕永远给你留半张。”小石头抱着他的铁皮青蛙玩具,问:“娘,城里有蝈蝈叫吗?”李娟蹲下来,给他理了理衣领,没说话——她也不知道。

火车哐当哐当往前开,车窗外的田野变成高楼,李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。她以为到了城里,日子会像丈夫说的那样“好过起来”,直到她站在那个逼仄的出租屋里,看着王强躲闪的眼神,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。他没找到“新活儿”,腿伤落下的病根让他再也干不了重活,这次叫她们来,是因为……他偷偷借了高利贷。

那个晚上,李娟没哭,她在昏黄的灯下给小石头缝补磨破的书包带,一针一线,像缝补着这个快要散架的家。她想起刘大娘说的“受委屈就回来”,可看着儿子熟睡的脸,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。她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,给小石头挣一个能听见蝈蝈叫的明天。

后来的日子,她在菜市场摆摊卖老家带来的腌菜,在餐馆洗碗,甚至跟着别人去工地上筛沙子。手上的茧子一层叠一层,可每次回家,看到小石头用捡来的粉笔在墙上画“我们的家”,画里有小院,有牵牛花,还有她和王强牵着他的手,她就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
她没想到,那个总来买她腌菜的城里阿姨,会介绍她去社区食堂做饭;没想到王强会在社区的帮助下,学起了修鞋,每天收摊回来,会给她带一支烤红薯;更没想到,小石头的画,会被学校贴在宣传栏里,画下面写着:“我的家,在心里。”

如今再想起王家坳的清晨,李娟觉得,日子就像那院子里的金银花,不管种在小院还是花盆里,只要肯扎根,总能开出香甜甜的花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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