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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春的江户,夕阳把町屋的瓦片染成蜜色,出云屋的格子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穿深蓝色胴具足的武士站在檐下,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——那是三天前租走的旧砚台,如今砚台里竟渗出血色墨汁,砚边还刻着行新的小字:“速归青柳町”。
出云屋的主人是对年轻姐弟,姐姐小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葱色小袖,弟弟清次梳着总角,正蹲在檐廊上给裂了道缝的茶壶缠麻绳。“又是付丧神闹的?”小袖接过砚台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,就听见个细弱的声音在耳边叹:“他早忘了那年雪夜,在我身上写‘永不相负’呢……”
这就是出云屋的秘密:租出去的旧物,大多是“付丧神”。百年的旧物吸收了人的气息与执念,便生了灵。小袖和清次自小能看见这些附在器物上的“住人”,索性开了这家店——与其让付丧神在仓库里闹脾气,不如让它们跟着新主人走,说不定还能解开当年的结。
就像上个月租出去的油纸伞,伞骨上的付丧神是个总哼着古调的少女音。租客是个总在雨天站桥头的阿婆,伞借走后,阿婆每晚都在桥上等,直到第七夜,伞突然自己撑开,伞面上浮现出半阙和歌——那是五十年前,阿婆过世的恋人写给她的。油纸伞在雨里转了三圈,阿婆摸了摸伞骨,泪混着雨水落下来:“我就知道,你会回来接我的。”
出云屋里的付丧神各有脾性:铜制汤婆子爱装睡,却总在冬夜偷偷给踢被子的清次暖脚;绣着樱花的腰带付丧神最记仇,谁要是弄皱了它,三天内准会被针扎到手;连门口挂着的旧草鞋,都爱跟路过的猫吵架。小袖常说:“这些住人啊,看着是器物成精,其实都是人心没说完的话。”
武士的砚台事件后来查明白了:砚台原是青柳町艺伎的遗物,当年武士为前途娶了藩主之女,把艺伎送的砚台丢在角落。如今艺伎的弟弟找上门,武士怕旧事败露,竟想毁了砚台,反被砚台的执念缠上。小袖让清次把砚台送回青柳町,砚台在艺伎坟前裂成两半,墨汁渗进土里,长出丛紫色的龙胆花——那是艺伎生前最爱的花。
“器物不会说谎,”小袖望着远处的夕阳,清次正把新修好的木梳摆上货架,梳齿间传来细微的“谢谢”,“你对它用心一分,它就记一辈子。人要是忘了,它就替你记着。”
暮色渐浓,出云屋的灯笼亮起来,映着货架上的旧物:缺角的茶碗、磨平的刀鞘、褪色的发簪……每个器物背后,都藏着一段没讲完的人生。而小袖和清次,就守着这些会说话的旧物,在江户的烟火里,等下一个带着故事来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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