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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染坊总飘着淡淡的草木香，阿铃蹲在晾布架下，指尖拂过一匹刚染好的水缥色纱罗。忽然她停住了——纱罗边缘有道几不可见的银灰色痕迹，像被晨露浸过，却带着丝缕铁腥气。这不是染料的错，她鼻尖凑近轻嗅，那气味混着蓼蓝的涩，竟让她想起三日前町口发现的那具浮尸：死者指甲缝里，就卡着这么一缕银灰。

阿铃是“松叶屋”染坊的帮工，爹娘早逝后被老板娘捡回来，跟着学了十年染技。旁人看她只是个低头揉染缸的普通姑娘，却不知她眼里的世界是用色谱铺成的：樱色友禅绸上的针脚歪了半分，是绣娘心慌时扎的；靛蓝胴具足的接缝处泛着青黑，定是沾过海水——颜色从不说谎，它们藏着人的心跳、藏着没说出口的话。

就像这次银灰痕迹，她追着线索摸到城郊的柿染坊，坊主阿吉婶见了那缕纱罗，脸色骤变，手里的煮染锅“哐当”砸在地上。“那是……那是给我家阿茂染的振袖啊！”阿吉婶的声音发颤，“他说要穿去相亲，可上月初去采柿漆，就再没回来……”阿铃望着染坊墙角堆着的柿漆桶，桶沿结着暗红的痂，和银灰混在一起，正是死者指甲缝里的颜色。

原来阿茂是为了护着被地痞纠缠的未婚妻，失手推倒对方，怕吃官司躲进了山里。阿吉婶怕儿子被抓，偷偷用柿漆混着铁屑染了振袖，想等风头过了让他换上远走，却没想到那铁屑混着柿漆的涩味，竟成了寻人的线索。阿铃没报官，只把染好的水缥纱罗送给阿吉婶：“这色儿衬阿茂的眉眼，等他回来，穿这个去见姑娘吧。”

在江户，像这样藏在颜色里的故事还有很多。春天的樱染小袖沾着泪渍，是艺伎给远行情人的告别；夏天的冰裂纹胴具足泛着盐霜，是渔夫藏在夹层里的救命钱；秋天的黄檗染襦袢绣着暗纹，是老板娘偷偷给学徒攒的嫁妆。阿铃总说，染缸里的颜色要靠手揉，人心的颜色要靠等——等那抹藏在褪色里的真，慢慢浮上来，像蓼蓝在水里泡久了，终会透出最清亮的天。

如今松叶屋的染架上，总挂着匹没人认领的墨色纱罗。阿铃说那是留给“下一个有故事的人”的，谁路过时若盯着那墨色出神，她便会递上一杯热茶：“要不要说说，你心里藏着哪抹没说出口的颜色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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