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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岁的林深第一次跟着外婆回青川镇时，正赶上十年一度的煌夜祭。镇子口的老槐树被红灯笼缠得密不透风，穿蓝布衫的老人蹲在巷口扎纸灯，指尖沾着金粉，在灯罩上画歪扭的符文。外婆说这是“给老祖宗引路的记号”，可林深总觉得那些符文在夜里会动——尤其是当祭典的鼓声从镇子深处传来时，符文的边缘会泛起淡淡的青光。

祭典的正日子在农历七月十六。那天傍晚，镇民们戴着木雕面具在石板路上跳傩舞，面具上的眼睛黑洞洞的，像是能吸走光。领头的巫祝唱着没人听得懂的古谣，调子忽高忽低，像指甲刮过老木头。林深看见河面上飘着成百上千盏河灯，橘色的光映在水里，却照不亮河底的黑影——后来他才知道，那些黑影不是水草，是十几年前“走丢”的孩子们的鞋，被家人悄悄沉在河里，盼着他们能顺着光回家。

外婆从不让他靠近祭典核心的山神庙。直到第五天夜里，他偷翻出外婆压在箱底的旧日记，才发现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和灯笼符文一样的图案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：“煌夜祭，人灯也，三盏引魂，七盏镇煞，九盏……”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晕开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“祭”字。那天晚上，镇西头的陈家阿婆突然疯了，抱着一个空摇篮坐在门槛上哭，说看见她十年前走丢的孙子穿着红肚兜，站在山神庙的台阶上对她笑。

林深开始做噩梦。梦里总有个穿青布衫的少年背对着他，站在河灯飘摇的岸边，手里捏着半块碎面具。他想开口喊，喉咙却像被灌满了河沙。直到第七盏河灯在他眼前突然熄灭时，外婆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：“别回头，记住，看见戴银面具的人，就往槐树下跑，那里有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山神庙的钟声突然炸响，十二声，不多不少，像在给什么东西报时。

他后来才明白，外婆说的“老祖宗”根本不是人。煌夜祭不是庆典，是契约——用镇上最干净的魂魄，喂养着山神庙地底下那个沉睡了三百年的“东西”。而他，林深，是这一代“最合适”的祭品。当银面具的巫祝举着匕首走向他时，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的青衫少年突然从河水里冒出来，碎面具划破空气，露出一张和他七分像的脸：“哥，该醒了。”

原来所谓的“煌夜”，从来不是照亮黑暗的光，而是用无数个夜晚的秘密，喂养着一个沉睡百年的约定。而他和那个少年，不过是这场约定里，迟到了太久的两个“人灯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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