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登堂入室》作者：吱吱.txt网盘分享-盘分享

记得沈微婉刚进侯府那会儿，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的小丫头，手里攥着的半块炊饼都快被汗浸湿了。太太说她是三房远亲送来的，让跟着二姑娘学规矩，可谁都知道，不过是老太太嫌院里人手不够，捡来的便宜使唤丫头。

头个月就遭了罪。二姑娘嫌她走路出声，罚她在院里站到月上中天；三少爷把墨汁洒在她刚绣好的帕子上，还笑她手笨。她没哭，夜里就着廊下的灯补帕子，针脚细得像蚊子脚，倒把墨渍绣成了朵不起眼的墨梅。第二天三少爷见了，愣了愣，没再作践她的东西。

真正让人刮目相看，是那年冬天。老太太的暖炉熄了火，下人们慌作一团，她却从自己那破旧的包袱里摸出几块晒干的橘子皮，塞进炭盆，屋里顿时暖香四溢。老太太眯着眼问她哪学的，她垂着手说：“以前在乡下，奶奶冬天总用这个熏被子，说比香料干净。”就这一句“干净”，让老太太把她调到了身边伺候。

跟着老太太，她才算真正摸着了侯府的门道。二姑娘想抢她手里的绣活讨好太太，她把丝线在阳光下转了个圈，慢悠悠道：“这孔雀羽线是南边新贡的，二姑娘用着可惜，不如让给四姑娘，她下月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，正缺件出彩的衣裳。”几句话，既不得罪二姑娘，又卖了四姑娘人情，连太太都夸她“懂事”。

遇见七爷是个意外。那天她替老太太去藏书阁找本旧医书，踩着梯子够最高层的书，脚下一滑，眼看就要摔下来，却被人从后面稳稳托住。回头撞进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，那人穿着玄色锦袍，腰间挂着块墨玉，正是那位据说常年在外办差、难得回府的七爷。他手里还捏着她刚掉的书签，上面是她随手画的小像——一只偷喝灯油的小老鼠。他勾了勾唇角：“胆子不小，敢在老太太的藏书阁里画这个。”

后来她才知道，七爷虽在侯府挂着个闲职，手里却握着京畿卫的密探。她替老太太管中馈时，发现账房先生偷偷挪了笔银子，顺着查下去，竟牵扯出年前漕运的一桩命案。正不知该不该声张，七爷却在花园假山后递给她个油布包，里面是那账房先生和盐商的密信。“这潭水浑，你一个小姑娘家，别淹了自己。”他声音压得低，带着点说不清的关切。

她没听。夜里悄悄把信抄了份，原件放回原处，另一份夹在给巡城御史的寿礼清单里。没过几日，账房先生就被“请”进了衙门，侯府上下只当是御史清查贪腐，没人疑心到她头上。只有七爷在某次家宴上，隔着满桌的杯盘看她，眼神里多了些探究。

日子久了，她手里的权越来越重。从管着丫鬟婆子的月钱，到替侯府打理田庄铺面，连老太太都常说：“微婉这孩子，心里跟揣着本活账本似的，谁好谁坏，谁真谁假，她门儿清。”可她心里最清楚，自己不过是想活得体面些，想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知道，青布裙也能站得挺直。

直到那天，太太突然把她叫到正厅，指着椅子上坐着的媒婆说：“城南张员外家的三公子，人品端正，家世清白，我替你应下了。”她捏着袖口的手紧了紧，没说话。

傍晚去给老太太请安，却在门口撞见七爷。他靠着廊柱，手里把玩着个玉佩，见了她，开门见山道：“张员外家的三公子，去年在秦淮河畔打死过一个歌女，你不知道？”她猛地抬头，他又道：“太太想把你嫁出去，是怕你碍了二姑娘的路——二姑娘看上的那门亲事，男方母亲指明要个能干的妯娌帮衬。”

她沉默了半晌，问：“七爷为何告诉我这些？”

他走近一步，身上的墨香混着雪粒子的寒气，落在她耳边：“因为我不想让你走。”

雪越下越大，侯府的红墙在暮色里像幅水墨画。她站在台阶上，看着七爷转身离去的背影，突然觉得，这侯府的堂，她或许不止想“入”，还想……真正地“站住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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